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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经典 | 《孟子·梁惠王下》（三）

日期： 2024-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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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

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1］，文王事昆夷［2］；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3］，句践事吴［4］。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诗》云：‘畏天之威，于时保之。’”

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

对曰：“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诗》云：‘王赫斯［5］怒，爰［6］整其旅，以遏徂莒［7］，以笃周祜［8］，以对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曰其助上帝，宠之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9］志？’一人衡行［10］于天下，武王耻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今［11］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

The king Xuan of Qi asked, saying, “Is there any way to regulate one’s maintenance of intercourse with neighbouring kingdoms?”

Mencius replied, “There is. But it requires a perfectly virtuous prince to be able, with a great country, to serve a small one, —as, for instance, Tang served Ge, and king Wen served the Kun barbarians. And it requires a wise prince to be able, with a small country, to serve a large one—as the king Tai served the Xun Yu, and Gou Jian served Wu. He who with a great state serves a small one, delights in Heaven. He who with a small state serves a large one, stands in awe of Heaven. He who delights in Heaven, will affect with his love and protection the whole kingdom. He who stands in awe of Heaven, will affect with his love and protection his own kingdom. It is said in the Book of Poetry，“I fear the Majesty of Heaven, and will thus preserve its favouring decree.’”

The king said, “A great saying! But I have an infirmity, —I love valour.”

“I beg Your Majesty,” was the reply, “not to love small valour. If a man brandishes his sword, looks fiercely, and says, ‘How dare he withstand me?’ —this is the valour of a common man, who can be the opponent only of a single individual. I beg Your Majesty to greaten it. It is said in the Book of Poetry, ‘The king blazed with anger, and he marshalled his hosts, to stop the march to Chu, to consolidate the prosperity of Zhou, to meet the expectations of the nation.’ This was the valour of king Wen. King Wen, in one burst of his anger, gave repose to all the people of the kingdom. In the Book of History it is said, ‘Heaven having produced the inferior people, made for them rulers and teachers, with the purpose that they should be assisting to God, and therefore distinguished them throughout the four quarters of the land. Whoever are offenders, and whoever are innocent, here am I to deal with them. How dare any under Heaven give indulgence to their refractory wills?’ There was one man pursuing a violent and disorderly course in the kingdom, and king Wu was ashamed of it. This was the valour of king Wu. He also, by one display of his anger, gave repose to all the people of the kingdom. Let now Your Majesty also, in one burst of anger, give repose to all the people of the kingdom. The people are only afraid that Your Majesty does not love valour.”

【注释】［1］葛：葛伯，葛国的国君。葛国是紧邻商的小国，故城在今河南宁陵北十五里处。［2］昆夷，也写作“混夷”，周朝初年的西戎国名。［3］大王：即周太王古公亶父，文王的祖父。獯鬻：即猃狁，古代北方少数民族。［4］句践事吴：越王句践被吴王夫差打败屈服求和，以臣事吴。后卧薪尝胆，灭吴。［5］赫斯：勃然发怒的样子。［6］爰：于是。［7］遏：止。徂：往，到。莒：古国名，在今山东莒县，公元前431年被楚国消灭。［8］笃：厚。祜：福。［9］厥：指示代词，同“其”。［10］衡行：即“横行”。［11］今：如果，假如。

【译文】齐宣王问：“与邻国结交有什么方法吗？”

孟子回答说：“有。只有仁人才能以大国帮助小国，因此商汤帮助葛伯，周文王帮助昆夷；只有智者才能以小国的身份侍奉大国，因此周太王侍奉獯鬻，句践侍奉吴王夫差。以大国身份帮助小国的，是乐于听从天命的人；以小国身份侍奉大国的，是敬畏天命的人。乐于听从天命的人能安定天下，敬畏天命的人能安定自己的国家。《诗经》说：‘敬畏上天的威灵，于是保有这个国家。’”

齐宣王说：“讲得太好了！不过，我有个小毛病，就是逞强好勇。”

（孟子）回答说：“那就请大王不要好小勇。有人按剑瞪眼，说：‘他哪敢抵挡我！’这是匹夫之勇，只能对付一个人罢了。大王请把这样的勇扩大！《诗经》说：‘文王勃然发怒，于是整顿军队，以阻挡侵犯莒国的敌军，以增厚周国的威福，以报答天下的期望。’这是周文王的勇。周文王发怒便使天下百姓都得到安定。《尚书》说：‘上天降生万民，为他们设君主，立师长，要他们协助上天来宠爱四方百姓。所以，有罪者和无罪者，都由我来负责考察，普天之下，谁敢超越上天的意志？’所以，只要有一人在天下横行霸道，周武王便以此为耻。这就是武王的勇。周武王也是一怒而使天下百姓得到安定。如果大王也能做到一怒便使天下百姓得到安定，那么，老百姓就会唯恐大王不好勇了。”

【解读】孟子在本章阐发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如何处理好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关系，二是何谓真正的勇，即大勇与小勇的区别。

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和平相处，关乎黎民苍生安危，关乎家国社稷安危，统治者应高度重视和正确处理国家之间的关系，正所谓“外交无小事”。孟子认为国家有大小之分，国家之间的交往之道要讲究“仁”与“智”。大国面对小国要胸怀仁厚，有仁义之心，用仁德威服天下，修仁德以怀远人。小国应对大国要运用智慧，如句践事吴等，卑辞厚礼以求和，敬畏天命保其国。朱熹亦曰：“天者，理而已矣。大之字小，小之事大，皆理之当然也。自然合理，故曰乐天，不敢违理，故曰畏天。包含遍覆，无不周遍，保天下之气象也。制节谨度，不敢纵逸，保一国之规模也。”（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孟子心中对勇是持肯定态度的，但提倡要有大勇，即仁者之勇；反对小勇，即匹夫之勇。“小勇者，血气之怒也。大勇者，理义之怒也。血气之怒不可有，理义之怒不可无。知此，则可以见性情之正，而识天理人欲之分矣。”（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任气使强，即使如“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叱咤疆场，也是匹夫之勇。真正的勇应为仁者之勇、能安天下之勇，如文王、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这种能护佑万民、安定苍生之勇，是充满仁义的勇，是孟子所赞赏的，百姓所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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