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仲文集 | 泱泱国风

日期: 2024-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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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国风

——我看两《唐》剧杂感


在弘扬传统的民族文化活动中,天津市放出了两道异彩,国风泱泱,光灿夺目,这就是《唐明皇与杨贵妃》历史古装话剧与《唐风宋韵》诗歌电视片。
我说是两道异彩,当然是从我个人的欣赏角度出发的。作为观众,有的热爱《渴望》,有的也可以热爱其他,所谓各花入各眼。若从弘扬我国的民族文化的优良传统着眼,那么两《唐》剧的意义与价值,则是更不待言而自明的。特别是对当前不少青少年而言,说严重些,他们已处于民族文化的荒漠之中,他们每日所大量接触到的,不是剑仙武侠,就是谋杀格斗一类的东西,青年人所能接受到民族文化的熏陶,已经是相当弱了。我敢肯定地说,两《唐》剧并没有像一些热门戏能够风靡一时,那样受到人们的赞赏,其中既有个属于接受美学方面的限制,也是受一度忽视民族文化的影响。这就是我为什么称天津电视与话剧界所推出的两《唐》剧为两道异彩的原因。



由赵大民编剧并任复排导演的古装剧《唐明皇与杨贵妃》,经过他与他的夫人李郁文女士长期酝酿构思,把这1200多年之前的生死恋情,变为一出话剧。他把真实与荒诞,历史与虚构,话剧与歌舞互为沟通,并起用了两个相隔88年的李隆基与白居易相互对话,互有诘难,李隆基错怪白看他是个酒色之徒,白则辩白说他所写的乃是真实的爱情,而最富有浪漫诗意的是由盛变衰的一株老梨树参与了人物对话,并作为全剧的纽带。梨树似乎是“白头说玄宗”的宫女,它历阅事变的过程,发出深沉的浩叹。它借这些人物和植物的同台出场,展现了安史之乱前前后后的父夺儿妻杀子等一系列悲剧。当太平盛世的玄宗正在击鼓,杨妃率宫女作霓裳羽衣舞歌舞升平之际,突由高力士的一声报警,惊醒了明皇和贵妃的温馨之梦。唐明皇望着马嵬坡一片萧瑟的荒坡,难以容忍杀妻之痛,发出了迷惘的“天问”之语。李亨的登基是他作为盛世国君的结束,大权旁落了,这一切是那样的突如其来,难于预料,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又似乎迷惑不解,最后终于不得不狂呼:“为君不能保一个弱女子,究竟是谁功谁过,谁能告诉我呀!”曲终人散之后,观众带回了无穷无尽的画外音。
《唐风宋韵》则是由歌舞剧被搬上电视。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虽有《唐诗三百首》《千家诗》等一类普及性读本,但对现代的观众或读者来讲,也有点生疏了,更何况《全唐诗》《两宋词》一类的书了。《唐风宋韵》是为中国诗词的普及与传播开拓了一个新途径,通过形象化的综合手法,把景色、歌唱、舞蹈、音乐、旁白及朗诵各种功能统统调动起来,使人们坐赏、坐听我国的优秀诗歌。
把唐诗宋词的妙句佳章浓缩于八集电视片中,这是一项颇为浩大的工程。《唐风》编为六集,收入唐代作品44首,分别以江山、边塞、民俗、思乡、送别、宫廷命题,《宋韵》编为两集,以婉约与豪放命题,把千古传诵的诗词加以精心选择、并根据内容所需,或衬托以山岳江河的外景,或扮演相应人物,让他们出现在特定的诗词意境之中,增强了对诗的理解,也是为高雅诗歌的普及化、群众化,提供相应的条件。
如果这部电视剧只是作为诗的图解,也就失去了电视剧的特有功能与价值。这里却真正显示出诗词的可读性与可视性的结合,最大地发挥了视听综合性。以前,我曾为诗做过如下的定义:“诗是感情化了的哲理,性灵化了的语言。”作为诗词电视剧,是一个新的事物,也少前例可循,正因为没有什么陈例可以因袭,所以可以开拓的余地也是极为广阔的。这就决定了这一形式必须是创新的。它特有的语言美、声韵美,是极容易激起人的心灵中的浪花,点破人生中的某些哲理与智慧,无论是田园诗,还是边塞诗、宫廷诗、叙事诗以至于爱情诗,都是运用了我前述的方法,他们能够成为诗,定不应是质直平淡之言,而多是委曲而含蓄,婉而多风,藏而有旨。即使是极大的苦闷与哀怨,忠贞与孤愤,也多是平淡之中的流露,委婉之中的放情。导演能体会到这一特点,在婉约与豪放两大词派的分野中,运用这一特点。即使苏东坡的豪放词,被誉为铁板铜琶的《大江东去》,在高昂声调的朗诵中,作者也并未使用曹操的兵舸楼船在赤壁下的对峙和鏖战,而是画面采用缓缓泻去的一江流水,以寄托对亦壁之战的无限缅怀与感慨,如此也就足够了。这里边并未真的出现小乔的美姿,诸葛亮的羽扇纶巾,于含蓄中留给观者以无限回味。
在幽雅抑扬地朗诵唐诗时,有一个高峰出现得很好,可以看出是编者所着力渲染的。那是盛唐未衰时的一幕大场面舞剧,皇帝与皇后并肩而坐,下面是群臣及百族献舞、万国贡宝的大场景,再现出大唐帝国的辉煌兴盛气象,使人对中华民族所曾有过的兴隆十分振奋。而在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的表现手法上,与表现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时的基调一样,这都是属于豪放一派的壮词,与浅斟低唱的柳咏词基调十分不同。屏幕中一个气宇轩昂的将军形象,戍营帐幕里所吟出音韵铿锵的词调,真使人心头百感交进,激励着观众的爱国情绪。这正是通过电视的综合性功能而达成,而非单纯的诗词朗诵所能收得的效果。这里并不是说《唐》剧已到了非常完善的程度,有的诗词对于字的读音以及诗意的内涵发掘,都还有未尽准确之处,也还有不少像王国维所提到的“隔”未能突破。但这都属于美中之不足,无伤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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