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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经典 | 《孟子·梁惠王下》（四）

日期： 2024-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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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宣王见孟子于雪宫［1］。王曰：“贤者亦有此乐乎？”

孟子对曰：“有。人不得，则非［2］其上矣。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为民上而不与民同乐者，亦非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昔者齐景公问于晏子曰：‘吾欲观于转附、朝［3］，遵［4］海而南，放于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于先王观也？’

“晏子对曰：‘善哉问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5］，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胥谗［6］，民乃作慝［7］。方命［8］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先王无流连之乐，荒亡之行。惟君所行也。’

“景公说，大戒［9］于国，出舍于郊。于是始兴发补不足。召大师［10］曰：‘为我作君臣相说之乐！’盖《徴招》《角招》是也。其诗曰：‘畜君［11］何尤？’畜君者，好君也。”

The king Xuan of Qi had an interview with Mencius in the Snow palace, and said to him, “Do men of talents and worth likewise find pleasure in these things?”

Mencius replied, “They do; and if people generally are not able to enjoy themselves, they condemn their superiors. For them, when they cannot enjoy themselves, to condemn their superiors is wrong, but when the superiors of the people do not make enjoyment a thing common to the people and themselves, they also do wrong. When a ruler rejoices in the joy of his people, they also rejoice in his joy; when he grieves at the sorrow of his people, they also grieve at his sorrow. A sympathy of joy will pervade the kingdom; a sympathy of sorrow will do the same: —in such a state of things, it cannot be but that the ruler attain to the royal dignity.

Formerly, the duke Jing of Qi asked the minister Yan, saying, ‘I wish to pay a visit of inspection to Zhuanfu, and Chaowu, and then to bend my course southward along the shore, till I come to Langya. What shall I do that my tour may be fit to be compared with the visits of inspection made by the ancient sovereigns?’

The minister Yan replied, ‘An excellent inquiry! When the Son of Heaven visited the princes, it was called a tour of inspection, that is, be surveyed the states under their care. When the princes attended at the court of the Son of Heaven, it was called a report of office, that is, they reported their administration of their offices. Thus, neither of the proceedings was without a purpose. And moreover, in the spring they examined the ploughing, and supplied any deficiency of seed; in the autumn they examined the reaping, and supplied any deficiency of yield. There is the saying of the Xia dynasty, —If our king do not take his ramble, what will become of our happiness? If our king do not make his excursion, what will become of our help? That ramble, and that excursion, were a pattern to the princes. Now, the state of things is different. —A host marches in attendance on the ruler, and stores of provisions are consumed. The hungry are deprived of their food, and there is no rest for those who are called to toil. Maledictions are uttered by one to another with eyes askance, and the people proceed to the commission of wickedness. Thus the royal ordinances are violated, and the people are oppressed, and the supplies of food and drink flow away like water. The rulers yield themselves to the current, or they urge their way against it; they are wild; they are utterly lost: —these things proceed to the grief of the inferior princes. Descending along with the current, and forgetting to return, is what I call yielding to it. Pressing up against it, and forgetting to return, is what I call urging their way against it. Pursuing the chase without satiety is what I call being wild. Delighting in wine without satiety is what I call being lost. The ancient sovereigns had no pleasures to which they gave themselves as on the flowing stream; no doings which might be so characterized as wild and lost. It is for you, my prince, to pursue your course.’

The duke Ching was pleased. He issued a proclamation throughout his state, and went out and occupied a shed in the borders. From that time he began to open his granaries to supply the wants of the people, and calling the Grand music-master, he said to him, ‘Make for me music to suit a prince and his minister pleased with each other.’ And it was then that the Zhishao and Jueshao were made, in the words to which it was said, ‘Is it a fault to restrain one’s prince?’ He who restrains his prince loves his prince.”

【注释】［1］雪宫：齐国离宫，在今山东淄博东北。［2］非：非议，埋怨。［3］转附、朝儛：均为山名。［4］遵：沿着。［5］豫：专指君王出巡。［6］睊睊：侧目相视。胥：皆，相互。谗：毁谤，说坏话。［7］慝（t-）：恶。［8］方命：逆王之命。方，逆。［9］戒：告命。［10］大师：即太师，古代的乐官。［11］畜君：朱熹《四书章句集注》解：“言晏子能畜止其君之欲，宜为君之所尤，然其心则何过哉？”

【译文】齐宣王在雪宫接见孟子。宣王说：“贤人也有在华丽的宫殿里居住游玩的快乐吗？”

孟子回答说：“有。人们要是得不到这种快乐，就会埋怨他们的国君。得不到这种快乐就埋怨国君，是不对的；可是作为百姓的君主却不能与民同乐，也是不对的。国君如果以百姓的快乐为快乐，百姓也会以国君的快乐为快乐；国君如果以百姓的忧愁为忧愁，百姓也会以国君的忧愁为忧愁。以天下人的快乐为快乐，以天下人的忧愁为忧愁，这样还不能称王统一天下的，是从来没有的事。

“从前，齐景公问晏子说：‘我想到转附、朝儛两座山去游玩，然后沿着海岸向南行，一直到琅邪。我该怎样做才能够和古代圣贤君王的巡游相比呢？’

“晏子回答说：‘这个问题问得好呀！天子到诸侯国去叫作巡狩，巡狩就是巡视诸侯所守疆土；诸侯去朝见天子叫述职，述职就是报告在他职责内的工作。没有无事而空行的。春天里巡视耕种情况，对粮食不够吃的给予补助；秋天里巡视收获情况，对歉收的给予补助。夏朝的谚语说：“我王不出来游历，我怎么能得到休息？我王不出来巡视，我怎么能得到赏赐？一游一巡，足以作为诸侯的法度。”现在可不是这样了，国君一出游就兴师动众，索取粮食。饥饿的人得不到粮食补助，劳苦的人得不到休息。大家侧目而视，相互毁谤，并开始为非作歹。这种出游违背天意，虐待百姓，大吃大喝如同流水一样浪费。真是流连荒亡，连诸侯们都为此而忧虑。（什么叫流连荒亡呢？）从上游向下游游玩，乐而忘返叫作流；从下游向上游游玩，乐而忘返叫作连；打猎不知节制叫作荒；嗜酒不加节制叫作亡。古代圣贤君王既无流连的享乐，也无荒亡的行为。至于大王您的行为，只有您自己选择了。’

“齐景公（听了晏子的话）非常高兴，先大张旗鼓地向全国发布告命，然后驻扎在郊外，打开仓库赈济贫困的百姓。又召集乐官说：‘请为我创作一些君臣同乐的乐曲！’

因此就有了《徴招》《角招》。其中的歌词说：‘畜君有什么不对呢？’畜君，就是爱戴国君的意思。”

【解读】湖南岳阳楼有一副名联：“四面湖山归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或言执政者居庙堂之高，要多关注苍生疾苦，万家忧乐。这副对联与范仲淹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异曲同工之妙，所蕴含的思想与情怀大概皆出自孟子在本章中表达的观点“乐以天下，忧以天下”。孟子在这里倡导的还是与民同乐、与民同忧的“仁政”理念，他通过与齐宣王的雪宫之游，来劝诫其不应沉溺于物欲享乐之中，应“乐民之乐”“忧民之忧”。然后以齐景公与晏子的对话为例，进一步论证了其中的道理。朱熹曰：“人君能与民同乐，则人皆有此乐。不然，则下之不得此乐者，必有非其君上之心。明人君当与民同乐，不可使人有不得者，非但当与贤者共之而已也。”（朱熹《四书章句集注》）这也鲜明地体现了孟子的民本思想。

如果当政者只是享受一己的欢乐，一味地声色犬马，且不懂得节制，人民就会不满他们的国君，国家将衰亡。历史上这些反面的事例不胜枚举，如商纣王、秦二世、隋炀帝等无不如此流连荒亡，奢靡无度。如何杜绝这样的现象发生呢？孟子主张“畜君”，就是让国君受到一定的限制和约束，正如朱熹所言：“臣能畜止其君之欲，乃是爱其君者也。”（朱熹《四书章句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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