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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经典 | 《孟子·梁惠王下》（一）

日期： 2024-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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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暴［1］见孟子，曰：“暴见于王［2］，王语暴以好乐，暴未有以对也。”曰：“好乐何如？”

孟子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国其庶几［3］乎！”

他日，见于王，曰：“王尝语庄子以好乐，

有诸？”

王变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

曰：“王之好乐甚，则齐其庶几乎！今之乐犹古之乐也。”

曰：“可得闻与？”

曰：“独乐乐［4］，与人乐乐，孰乐？”

曰：“不若与人。”

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

曰：“不若与众。”

“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5］之音，举［6］疾首蹙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7］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8］之美，举疾首蹙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

“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鼓乐也？’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几无疾病与，何以能田猎也？’此无他，与民同乐也。今王与百姓同乐，则王矣。”

Zhuang Bao, seeing Mencius, said to him, “I had an interview with the king. His Majesty told me that he loved music, and I was not prepared with anything to reply to him. What do you pronounce about that love of music?”

Mencius replied, “If the king’s love of music were very great, the kingdom of Qi would be near to a state of good government!”

Another day, Mencius, having an interview with the king, said, “Your Majesty, I have heard, told the officer Zhuang, that you love music, —was it so?”

The king changed colour, and said, “I am unable to love the music of the ancient sovereigns; I only love the music that suits the manners of the present age.”

Mencius said, “If Your Majesty's love of music were very great, Qi would be near to a state of good government! The music of the present day is just like the music of antiquity, as regards effecting that.”

The king said, “May I hear from you the proof of that?”

Mencius asked, “Which is the more pleasant, —to enjoy music by yourself alone, or to enjoy it with others?”

“To enjoy it with others,” was the reply.

“And which is the more pleasant—to enjoy music with a few, or to enjoy it with many?”

“To enjoy it with many.”

Mencius proceeded, “Your servant begs to explain what I have said about music to Your Majesty. Now, Your Majesty is having music here. The people hear the noise of your bells and drums, and the notes of your fifes and pipes, and they all, with aching heads, knit their brows, and say to one another, ‘That’s how our king likes his music! But why does he reduce us to this extremity of distress? Fathers and sons cannot see one another. Elder brothers and younger brothers, wives and children, are separated and scattered abroad.’ Now, Your Majesty is hunting here. The people hear the noise of your carriages and horses, and see the beauty of your plumes and streamers, and they all, with aching heads, knit their brows, and say to one another, ‘That’s how our king likes his hunting! But why does he reduce us to this extremity of distress? Fathers and sons cannot see one another. Elder brothers and younger brothers, wives and children, are separated and scattered abroad.’ Their feeling thus is from no other reason but that you do not allow the people to have pleasure as well as yourself.

Now, Your Majesty is having music here. The people hear the noise of your bells and drums, and the notes of your fifes and pipes, and they all, delighted, and with joyful looks, say to one another, ‘That sounds as if our king were free from all sickness! If he were not, how could he enjoy this music?’ Now, Your Majesty is hunting here. The people hear the noise of your carriages and horses, and see the beauty of your plumes and streamers, and they all, delighted, and with joyful looks, say to one another, ‘That looks as if our king were free from all sickness! If he were not, how could he enjoy this hunting?’ Their feeling thus is from no other reason but that you cause them to have their pleasure as you have yours. If Your Majesty now will make pleasure a thing common to the people and yourself, the royal sway awaits you.”

【注释】［1］庄暴：齐国大夫。［2］王：指齐宣王。［3］庶几：近，差不多。［4］乐乐：第一个“乐”是音乐，名词用作动词，指欣赏音乐；第二个“乐”是快乐。［5］管籥：古代吹奏乐器。［6］举：都，全。蹙頞：皱着眉头。頞：鼻梁，也同“额”。［7］极：穷。［8］羽旄：用羽毛、牦牛尾装饰的旗子。

【译文】庄暴来见孟子，说：“我被召去见大王，王告诉我他喜好音乐的事，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又接着说道：“喜好音乐是好还是不好呢？”

孟子说：“大王如果非常喜好音乐，那齐国就差不多治理好了！”

几天后，孟子在觐见齐宣王时问道：“大王曾经和庄暴谈论过您爱好音乐，有这回事吗？”

齐宣王脸色一变，说：“我并不是喜好古代的音乐，我只不过是喜好世俗的音乐罢了。”

（孟子）说：“如果大王您非常喜好音乐，那齐国恐怕就治理得差不多了！在这件事上，现在的俗乐与古代的雅乐差不多。”

（齐宣王）说：“能让我知道是什么道理吗？” 　　

（孟子）说：“独自一人欣赏音乐的快乐，和与他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哪个感觉更快乐？”

（齐宣王）说：“不如与他人一起欣赏音乐更快乐。”

（孟子）说：“与少数人欣赏音乐的快乐，和多数人一起欣赏音乐的快乐，哪个感觉更快乐？”

（齐宣王）说：“不如与多数人一起欣赏音乐更快乐。”

（孟子说：）“请让我给大王讲讲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吧！假如大王在奏乐，百姓们听到大王鸣钟击鼓、吹箫奏笛的声音，都愁眉苦脸地奔走相告说：‘我们大王喜好音乐，为什么却使我们这般穷困呢？父子不能相见，兄弟妻儿分离流散。’假如大王在围猎，百姓们听到大王车马的喧嚣，见到华丽的旌旗，都愁眉苦脸地奔走相告说：‘我们大王喜好围猎，为什么却使我们这般穷困呢？父子不能相见，兄弟妻儿分离流散。’为什么会有这种不良影响呢？这没有别的原因，是由于不和民众同乐的缘故。

“假如大王在奏乐，百姓们听到大王鸣钟击鼓、吹箫奏笛的声音，都眉开眼笑地奔走相告说：‘我们大王大概身体没有什么疾病吧？要不怎么能奏乐呢？’假如大王在围猎，百姓们听到大王车马的喧嚣，见到华丽的旌旗，都眉开眼笑地奔走相告说：‘我们大王大概身体没有什么疾病吧？要不怎么能打猎呢？’为什么又会产生这种良好影响呢？这没有别的原因，是由于和民众同乐的缘故。假如大王能和百姓们同乐，那就可以成就王道了。”

【解读】孟子在本章中阐发的是“与民同乐”的政治主张，从“独乐乐”和“与人乐乐”两个方面来论述其产生的两种不同的结果，体现的是他的“仁政”理想和民本思想。

本章的话题是从音乐谈起，儒家思想体系里“乐”与“礼”密切相关，“礼乐”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元素，它与治国理政息息相关，如《礼记·乐记》中所言：“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阐述了声音之道与政通、音乐与政治相关联，可见古圣先贤非常重视礼乐的教化作用和治世功能。显然孟子的目的并不是阐发欣赏什么音乐的道理，而是借题发挥，逐步把齐宣王的思路引进自己预设的轨迹。所以，孟子在这里借助欣赏音乐与田猎而剖析阐发治国之道，把抽象的道理形象化，把深奥的乐理具象化，使得“与民同乐”和“不与民同乐”的利弊变得显而易见。朱熹说：“与民同乐者，推好乐之心以行仁政，使民各得其所也。”“好乐而能与百姓同之，则天下之民归之矣，所谓齐其庶几者如此。”（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朱熹之语可谓切中肯綮，如果一国之君对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视而不见，使父子兄弟不相见，妻子儿女离散，百姓生活永无宁日，那么，百姓是不会为君王效命的。这样，国家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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