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逵泉
刘岩
古时曲阜泉水众多,有的喷涌如注,有的汩汩深流,长年不息。大小、数量有多少?不得而知。据传,昔时个别泉头由于偶然间来势凶猛,人们铸造铁锅以封闭之,不知属实否。至清康熙年间仍有二十八处名泉显世。泉水滋润着这方古老的土地,不仅为她带来勃勃生机,历史上还注入了不少津津乐道的人文元素,在它们身边上演着一幕幕苍桑史剧。惜哉!近代泉水已经陆续停喷,不过有些泉头影像还能停留在曲阜人的记忆里。逵泉便是其中之一。
逵泉,旧时百姓俗称大泉头,今人戏称“洗脸盆”,从称谓里可品味出其容貌的时过境迁。周时泉水便涌入小沂河,成为沂河的重要水源之一。逵,四通八达之意,此泉取“逵”之名,会意此泉水喷涌如注,可谓四通八达。此泉自古就有,原生态,若不是古人不时在它身边捣鼓出一点事来,难以名见史传。它是以怎样的方式进入人们眼帘的呢?
《春秋·左传》里记载了庄公三十二年(前662年),发生在鲁国为立君而产生派系之间的一段争斗故事。说的是鲁国庄公临终前,欲立他的儿子般为接班人,想征求一下叔牙、季友二兄弟的意见。今天的人们或许要问,在封建社会“父死子继”是天经地义的传统,这不很正常吗,想立就立呗,你的地盘你做主,你是领导你说了算,怎么还征得他人的同意?您有所不知,问题是庄公不但有好几个老婆,青春萌动时还有过婚前情人。想想吧,孩子自然不是一个,况且嫡出庶出古时很有讲究,谁继承君位得按规矩来,有权不能任性,名正才能言顺不是?
宫廷的事向来很复杂,春秋时的鲁庄公当然也不例外。
鲁庄公年少时邻家有一女,史书上称之“孟任”,深得他的爱慕,为了多看两眼,不惜在人家院外筑高台以便偷窥。后来答应人家明媒正娶,两人还割腕立誓,一幅信誓旦旦的样子,孟任就从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孟任生了个儿子,名“般”。后来,鲁公的他还是与齐国公主“哀姜”做了夫妻,“门当户对”在春秋时非常讲究与流行,别看孟任是率先抢得第一名,也只能以宠妃的名分靠边站。不知什么原因,哀姜一直没有生育,倒是一块嫁过来的妹妹叔姜给庄公生了一个儿子,名“启”。这是彼时“媵妾制”的结果,不由想起流行歌词“带着你的嫁妆、带着你的妹妹赶着马车来”的景象。
哀姜与庄公没有感情基础,又没有给庄公生儿育女的能力,要命的是在庄公看来,哀姜是杀父仇家之女,自然受到冷落。但不甘寂寞的哀姜便偷偷地与庄公的庶弟庆父有了一腿。庆父与叔牙为一母所生,这样一来,他们三人变成了利益共同体。庄公还有一妾,名“成风”,她先前也给庄公生了一个儿子,名“申”(一作釐),此妾也希望将来申能继承君位。这情节在历史舞台上熟透了,一点也不新鲜。她时常向鲁庄公的胞弟季友唠叨,请求有机会关照一下。但是季友认为,虽然没有嫡出,但庶出公子般的年龄比公子申要大,强行推出公子申不合礼法,没有答应。
鲁国当时的规矩是,无嫡子继承,庶子内又难以选拔,那么王位就可以传位君主的弟弟。这叫“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其实,庄公最宠爱的还是孟任,有感情基础。他觉得在没有嫡出的几个公子中,般是继承君位的最佳人选,一但般做了鲁君,对自己没有兑现承诺的孟任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补偿。
于是,便先试探他庶弟叔牙,叔牙认为既然没有嫡出,庶出中又没有出类拔萃者,那就应该立大才子庆父。庄公又问他胞弟季友的意见。季友与庄公为一母所生,同属嫡出,或心有灵犀,或感情使然,他看出了庄公的心思,回答说:死也要力推公子般。庄公说:“叔牙想立庆父来着”。季友说:看我的。季友假借庄公之命约谈叔牙到大夫鍼(qián)巫家,又指使鍼巫酒中下毒。叔牙到后,季友不来阴的,直接对叔牙说:“毒酒,喝吧!公子喝了死去后,子孙世爵不失其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懂得。”载曰:“饮之,归及逵泉而卒。”
逵泉第一次撞击了人们的视野,第一次受到后人的关注,由此第一次成为鲁国的人文坐标,虽然带有点血腥味。后世成语“逵泉之诛”,便是源于这段故事,特指兄弟间的残杀。后来的一幕幕宫廷戏与逵泉无关,不再多言。
《左传》文公十六年(前611年)又载:“有蛇自泉宫出,入于国,如先君之数。秋八月辛未,声姜薨,毁泉台。”什么意思?时人认为此泉有灵性呗!此乃不祥之兆。果不其然,不久文公的母亲声姜驾鹤西去,她的死自然归罪于逵泉身上。这是逵泉再次进入我们的眼帘,使人有点小伤感。不过,由此可知彼时的逵泉附近筑建了宫室庭院,主题建筑名“泉宫”,并对逵泉垒砌筑台加以修整,俨然一处游乐的好去处。此处建筑大概是好治宫室的鲁僖公所为吧,想必定是一所豪华建筑群,可惜被当时信奉神灵的古人给毁了。
在以后的岁月里,由于史料的匮乏我们今人一直看不到逵泉的影像,但对于它的存在毋庸置疑。一直到北宋末年的《鲁国之图》上,逵泉标识赫然在目,泉池形如蝌蚪,其旁建有房屋,泉水流入沂河。说明彼时逵泉依然如同大家闺秀,历来受到人们的来晴。金大定年间,文坛盟主元好问的《曲阜纪行》给我们带来了朦胧的逵泉画意。其诗之三吟曰:“雩台满荒榛,逵宫馀曲沼。”一副败落的景象呈现在我们面前。可能是此诗给曲阜人带来了羞愧感,不久后还是对其进行了一番修建,大明禅院就是在此时筑建的。元杨奂《东游记》载:“折而北,渡沂水,入大明禅院,观逵泉,水中石出如伏鼋(yuán)怒鼍(tuó)。寺碑云:鲁之泉宫也。”这里告诉我们,元好问以后曾经像模像样的整修过逵泉,大明禅院成了一方传播佛教的圣地。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好东西总是难忘的,况且涌动的逵泉总是在向人们述说着。
史载,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三月,通判豫章李国祥浚修逵泉,曲阜县督浚县丞李康臣为泉水质安全,立“逵泉”保护碑于泉南。右书:“本泉坐落本县城东南忠信乡崇圣社马跑村东,自源头至下源河口长十里,入沂河流入金口坝,转入济宁州天井闸漕运道。”中书:“凡阻绝泉源者问法充军,军人犯者调边卫。”县级领导李康臣为了环保事业还是蛮拼的,很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当然,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障运河的水源。正是明人的环保意识及法律观念强烈,才有了清初把逵泉被列为“雩门”十景之一。
乾隆《曲阜县志》载:“(逵泉)鲁侯作宫其上,曰泉宫。金时立大明禅院,后改为龙王庙。”大概时人认为此泉常年不息是龙王有知,在保佑鲁地风调雨顺不成?雩坛祭天不如拜龙王来得实惠,在泉之北修建龙王庙符合天经地义。如此,后来又在龙王庙基础上扩建了钟楼。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逵泉也是“满荒榛”的,一片萧条,不过北部高台上还有孤零零龙王庙的残迹。1977年,时逵泉地所属龙虎大队浚修逵泉,砌了一个方池,夏季常有人在池子里游泳嬉戏,故俗称“洗脸盆”。如今,逵泉仅存遗址,作为地标,派生出逵泉路、洗脸盆胡同等称谓。其胜景只能在故纸堆里遥想加感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