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内宅故事一则
周敬鹏 曹帅
从进入孔府开始直到三堂,我们领略的主要是孔府显赫的政治地位。然而从内宅门处,我们开始进入孔府的内宅区域。内宅与前面的衙门不同,是孔府的生活家园。
进入孔府内宅门,我们又将看见什么呢?
孔府官署后,有一道低矮严紧、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阴森神秘的门楼,这就是孔府的内宅门。此门为明代建筑,高6.54米,长11.80米,宽6.10米。五檩三柱分心式木架,灰瓦悬山顶。檐下施一斗二升云栱。内部结构为中柱到顶,以云栱承脊檩,双步梁下垫通替木,雕作雀替状,单步梁上用叉手,绘松纹彩画,柱高径比为10.6:1,外柱有侧脚,屋脊升起,均有明代风格。
孔府内宅门虽然门体不大,但是作为官衙与内宅分隔的地标性建筑,在孔府建筑布局中的位置却显得非常重要。在封建社会,“男女授受不亲”观念是很强的戒律,孔府又是中国最大的书香门第,所以对内宅的控制特别严格,任何人不得擅自逾越。旧时,乾隆皇帝所赐的虎尾棍、燕翅镗、金头玉棍三对仪仗,排列于门前的两边,有不遵令擅入者将严惩不贷。
孔府内宅门把孔府隔成了两个内外的世界,门里便是衍圣公及其家眷的生活家园,中国古代的一些家族生活传统、习俗与矛盾在这里都有所发生。家庭的正剧、悲剧、喜剧乃至闹剧;人间的悲欢离合、生死离别在此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那么,在这孔府内宅门中,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当朝重臣于敏中的女儿于珊兰走进了孔府,跨入内宅门与七十二代衍圣公孔宪培完婚,成为府内“少奶奶”,史称于氏。
于珊兰是堂堂户部尚书于敏中的三女儿,相传乾隆是她的生父。当然,这只是无稽之谈。但是有关乾隆皇帝女儿下嫁孔府的故事在民间却是广为流传,且有多个版本。第一个是尊孔崇儒说,乾隆皇帝一向尊孔崇儒,为了满足这一心理,他不惜将自己女儿下嫁给孔府,与孔府联姻。可在当时满汉不能联姻,因此乾隆皇帝将女儿寄养在于敏中的家中,后来又以于敏中的女儿下嫁给孔府。第二个版本是消灾说。乾隆皇帝有个女儿,但是脸上有个黑痣,据相术家说这块黑痣能给女儿带来灾难,惟一能消除灾难的办法,就是将女儿下嫁给比王公大臣更显贵的人家,孔府当然成为乾隆皇帝的不二选择。第三个版本是义女说。乾隆想和孔府联姻,但由于自己没有合适的女儿,只好认于敏中之女为义女,然后以公主的身份嫁给孔府。但在以上几种说法中,第一个版本显然是站不住脚的,据记载,乾隆皇帝一共生有十个女儿,除早亡之外的,其余的均是名花有主,并没有发现有女儿下嫁孔府的记载。第二种说法含有浓厚的传说和演义色彩,不足为信。那么,也只有第三种说法较为贴切了。
于珊兰和孔宪培这一对金童玉女本来是羡煞神仙的天作之合,乾隆皇帝对孔宪培更是倚重。孔宪培原名孔宪允,乾隆认为,孔宪允将来一定是个可以培养的人才,因此将他改名为孔宪培。可孔宪培先天患有足疾,虽然有御医医治,可在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就不幸辞世,年仅37岁。因为孔宪培和于氏并无子嗣,便过继孔宪培的弟弟孔宪增之子孔庆镕袭爵,由于氏抚养,当时孔庆镕年仅7岁。因年幼不能视事,当时府内一切重大事务皆由于氏安排,府印自然有她收管,起初一切正常。
然而,到了嘉庆四年(1799年)四月三日,七十一代衍圣公孔昭焕的遗孀、一品夫人程氏让第五子孔宪堃做代理,遣使上奏朝廷,控告长媳于氏及其侄于锡嘉等人。一时间,风起云涌,看似平静内宅门里的日常生活,因为这一场婆媳大战,立即吸引了皇帝、巡抚等社会各界的目光。
原来,在程氏看来,孔宪培死后,自己得不到相应的尊重。儿媳于氏独揽大权,重用娘家侄儿于公著、于锡嘉及已被革职的原孔府百户赵瑔管理府务,他们形成了管理府务团体。最为主要的是于公著为所欲为,从中滋事。这样便引起了程氏的强烈不满,她革斥了于公著等人,自行收回了府中印信,其家中事务暂由次子孔宪增代为料理。于公著见府印被程氏收回,没有了权力,就唆使于氏回京城的娘家住了一年,于嘉庆三年(1798年)冬,才回到曲阜。省亲后的于氏回到孔府,由于对程氏心怀不满,并没有去向程氏请安。儿媳回来,不向婆婆请安在当时的倍加尊奉礼仪的孔府那是何等的大事,于氏不仅没有请安,反而又听任于锡嘉及已革职的执事韩玉奎、韩辰、刘大信等人的挑唆,到了省城济南巡抚衙门控告程氏,争夺印信。
山东巡抚伊江阿批准了于氏的讼状,并遣鲁葛吉护送其回曲阜,令程氏将孔府印信交给于氏收管。这样于氏重又获得了府印,而于锡嘉等人利用手中的权利,盗卖祀田,侵欺祀银,还擅自动用公文将已革职的百户赵瑔复用。并乘孔庆镕在京之际,谋划了“家奴杨天祥侵蚀祀银案件”,咨送刑部,妄图加害于人。孔庆镕不愿追究,又强执以孔庆镕之手签发咨文,推脱罪责。于氏等人专擅孔氏家务,贪赃枉法之事,自然引起了程氏及族人的强烈不满。于是,就出现了上诉朝廷控告于氏的一幕。
仁宗皇帝接报后,当即派员调查,经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山东巡抚等联合查证,证明程氏所控大体属实。但于氏与程氏皆为一品夫人,且又是家庭内部矛盾,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情况实在无法明确了断,只好提出初步建议,“仰恳皇上圣裁”,交给了皇帝。
两人奏疏中说道此事的确是于氏不知大体,偏听挑唆,以致越礼远行,控争信印。惟查于氏系一品公夫人,且有亲戚从旁唆耸,恐未必即尊官断。大致意思便是于氏确实有错,但是鉴于于氏是一品夫人,且有亲戚挑唆,事情并不算特别严重。
为确保孔氏宗族祀产不被外人侵剥,鉴于孔庆镕年幼,不能管理一切家务及家人佃户,嘉庆皇帝决定仍由孔宪增暂行代办,待孔庆镕年长,再令其自行掌管。并叮嘱“于氏交伊姑程氏约束,毋任纷争滋事。”
关于程氏与于氏争夺印信的事件因此而告一段落。
于氏逝世以后,在孔府东院,专门建立了祭奠于夫人的祠堂,名为“慕恩堂”。初建时,请来苏州能工巧匠,为于夫人塑造了“行乐图”,再现了于夫人生前的生活情景。每天有四个男仆焚香叩头,两个女仆铺床叠被,跟伺候活人一样。更为奇特的是,在慕恩堂梢间前檐额上,出现了一段描金绘龙的彩画,“龙”为皇家所独有,这里出现的龙纹彩画,是全府唯一的一段,也是最高规格的一段。在孔林,于夫人的墓被后人呼之为“皇姑坟”。墓前立牌坊一座,坊额向北的一面刻“鸾音褒德”四大金字;南面刻道光皇帝旻宁下旨祭拜于夫人的祭文。于氏在孔府的权利、地位,可见一斑。
时至今日,孔府内宅门中的这一段故事,早已铺满了层层尘埃,我们在褪去这层尘埃,看到事情真相的同时,能够促进家庭和睦,婆媳和谐,才是当今社会处理家庭关系最重要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