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孔广森故居
郭云鹏 路阳
位于曲阜明故城东门大街西首路北的孔广森故居始建于清乾隆初年(一说创建于清康熙年间),原为六十八代衍圣公孔传铎四子孔继汾的府第,当时府堂号名“敦本堂”,初始规模不详。孔继汾本宗兄弟排行第十且官至户部主事,所居府第“老十府”之称由此而来。孔继汾次子孔广森以奉侍父母为由辞官归里主家,居于此府。
旧时,十府出口位于“十二府”东墙外“车辕门”(现为十府胡同),遗存东、西、南3处院落:东院落4进,房屋40余间;西院落2进,房屋20间;南院落4进,房屋40余间。共占地面积约1.5万平方米。其后,部分建筑年久失修相继倒塌,地基被逐渐蚕食。现存西院落,曾为孔广森所居,故称“孔广森故居”,内建有书房“仪郑堂”。
1981年曲阜县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时,孔广森故居占地4840余平方米,存有正厅5间,七檩四柱,前有出廊,为现存之主要建筑;东西配房各3间,分列于正厅两侧,皆五檩四柱,前有廊,另有后院西厢房3间。建筑物皆为砖木结构,单檐硬山,灰瓦覆顶。1986年故居被公布为第一批曲阜市文物保护单位。2008年曲阜市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时对其复查,此处曾作为曲阜驻军部队军用厂房,院落、建筑门窗被改建,后院西厢房房顶塌陷,整体保存一般。2015年孔广森故居被山东省政府公布为第五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古朴的院落见证了一代经学家、音韵学家、数学家孔广森的成长和成就。孔广森,字顨轩,故文献多称顨轩。《清代朴学大师列传·孔广森》有载“经史训故,沈览妙解,兼及六书九数,靡不贯通”。作为圣人后裔,他“聪颖特达”,年方十九岁即高中进士,授翰林院检讨,“翩翩华胄”,许多人仰慕不已,“一时争逢迎,冀相缔交”。姚鼐称“其将以孔子之裔传孔子之学,虽康成犹不足以限之”。但由于家庭变故,加之生性淡泊名利,耽于著书立说,不喜欢与各方达官显贵应酬往来,遂以养荣为由告回故乡。顨轩闭门谢客,筑“仪郑堂”,在其居为书斋取名“仪郑”,表明自己“尽心慕康成,藉志宗仰马”的心意。
孔广森曾在院中树荫下踱步、沉思:“《左氏》旧学,湮于征南,《谷梁》本义汨于武子。王祖游谓何休志通《公羊》,往往为《公羊》久病,其余炎助、赵匡之徒,又横生义例,无当于经,惟赵方最为近正。何氏体大思精,然不无承讹率臆。”对于《春秋》孔广森也有自己的思考,鲁襄公二十三年“云邾、畀我来奔”与鲁昭公二十七年云“邾、快来奔”,其文相同,宜划归同一世。《春秋》上本天道,中用王法,而下埋人情,此为“三科”,所谓天道,一指“时”,二指“月”,三指“日”;所谓“王法”,一指“讥”,二指“贬”,三指“绝”;所谓“人情”,一指“尊”,二指“亲”,三指“贤”,此九者为“九旨”。于是他旁通诸家训说,兼采《左传》、《谷梁传》,择善而从,著成以发明《公羊传》义例为主,对《公羊传》“公羊三世”、“三科九旨”等微言大义提出了不同于何休《春秋公羊解诂》的见解的《春秋公羊通义》。他还将孔子生后,即襄公二十一年(或二十二年)以断为“所见之世”。此外,孔广森对何休《春秋公羊解诂》中的错失也做了许多裨损,以成一家之言。《清史列传》卷六十八称其“皆好学深思,心知其意,故能融会贯通,使是非之旨不谬于圣人”。
孔广森的书房一如其人透露着敏于行而讷于言的君子气息。历史悠久的几案上也曾有他俯身研究的身姿。顨轩励志笃学,词藻华丽、对偶工整的《仪郑堂骈丽文》终成兼有汉魏六朝初唐之胜的绝手之作。苦心人终不负,他在古韵学有所发明。顨轩在《诗声类》中分古韵为十八部,明确提出阴阳对转之说,主张东、冬分部。秉承先祖学且思的精神,孔广森还成为数学大家,对研究商次方程的解法和应用作出了贡献。他对古代数学中解“方田”及“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勾股”、“赢不足”等都颇为精通,还著有《少广正负术》内、外篇六卷。
孔广森博涉群经、成就斐然,后人难以望其项背。殊不知,同样生活在“敦本堂”的孔继汾也文思才干具优,闻达于孔族内外。孔继汾十四岁时取恩贡生,二十一岁时考中举人,后又到北京任国子监中书、军机处行走等职。因当年衍圣公孔昭焕正在年幼之时,虽爵位在身,但不能独自掌管府务。这期间孔府的府务基本上由孔继汾代管。他是戴震挚交,知识渊博,精通经史与金石学,手校经史诸书,刊为家塾读本。一生从事孔氏家族史研究,皓首穷经,曾为乾隆皇帝进讲过经书,官至户部主事。孔继汾勤于著述,有《孔氏家仪》、《劻仪纠谬集》、《阙里文献考》、《东家嫡系小谱·齿序》、《行余诗草》、《文献通考序》、《春秋金锁匙》等书。
本应散发无限光芒的“老十府”,作为父亲孔继汾的府邸,灰瓦青砖背后却隐藏了万点辛酸与苦楚。《高宗实录》卷一二一四“乾隆四十九年九月己未”云:“明兴奏,衍圣公孔宪培呈称,伊叔祖继汾、继涑先于启圣林墓侧营造虚坟,内置衣发齿甲。……启圣王林为至圣发祥之地,春秋官为致祭,徐氏以一妇人,且系衍圣公孔传铎第三继室,岂容于墓侧违例营葬?不特与风水有碍,且揆之典制,亦断无此理。……孔继汾、孔继涑身为圣裔,且曾登仕版,自应恪遵祖制,照例将伊母安葬,乃于徐氏营造虚坟,既不能奉阻于前,仍复固执于后,殊属非是,孔继汾、孔继涑俱著交部严加议处,其虚坟著即铲平。”此事成为翌年孔继汾定罪的口实。
乾隆五十年乙巳(1785年)春三月,族人孔继戍呈文到山东巡抚衙门状告革职主事孔继汾所著《孔氏家仪》增减《会典》服制,并有“今之显悖于古者”、“于区区复古之苦心”等字样。当时文字狱之风正炽,山东巡抚明兴便星夜将孔继汾押到省衙审讯并上奏朝廷。乾隆皇帝看了奏本后,一时火起:“孔继汾曾任司员,在军机处行走,其人小有才干,若能安分供职,自必早加擢用。以其居乡多事革职,本非安分之人,故弃而弗用耳。彼应安分改过,乃著《家仪》一书,则因其平日抑郁不得志,借以沽名纾念,其心更不可问。若使仕宦通显,必不以著述为能。此等进退无据之徒,最可鄙恨!孔继汾著书革职拿交刑部,交大学士九卿会同该部严审定拟具奏。孔继戍亦著解部质讯。至孔继汾身系圣裔,即其书果有狂妄,亦止应罪及其身,其子弟族众均毋庸连及,以示朕遵崇先圣加恩后裔之至意。”
祸从天降,孔继汾居住的十府里,一时间喧嚷四起,乱作一团……根据清律对孔继汾作出处决:“孔继汾率以己意,援引舛缪,虽只为伊家所行仪节起见,尚非有心违悖与增减制书者,较属有间,照增减制书律,量减一等,拟流不足以示惩儆。孔继汾应从重发往伊犁充当苦差,以为在籍人员无知妄作者戒。”
《清代朴学大师列传·孔广森》记载,孔广森为救其父,带病奔走于江淮、河洛之间,“称贷四方”。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八月六日,孔继汾染病不得医治,客死在友人梁同书家中。因他是被“罪”之人,不能归葬孔林。其尸体被运回曲阜后,只得葬于曲阜城西犁铧店村西南。孔广森悲恸欲绝,不久也离开了人世,享年三十五岁。
孔氏子孙也并非代代时时皆富贵,孔广森故居见证着孔门后裔的兴衰荣辱。走近孔广森故居,身后袭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