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古泮池
刘岩 曹帅
在曲阜,西周时期的建筑遗迹大多沉寂于地下,而作为鲁故城地标式建筑遗存,古泮池便是其中之一。“泮池”是当地俗称,它的正名曰“泮宫”,雅名叫“泮水”,因遗存时间过于久远,人们便在前面加了一个“古”字作定语。一潭碧水何以魂牵梦绕般撩拨着中国文人的思绪、凝结着曲阜人的情丝呢?
原来,此地是2600多年前鲁国的“大学”教育基地,“礼乐文化”在这里传播,“周鲁文化”在这里形成,“儒家文化”在这里滥觞。
周王朝建立后,制订了礼乐制度用来管理天下。所谓“礼乐制度”,用今天的话来说犹如一部《宪法》,或者说是堪比当今的《干部工作条例》。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各诸侯国各级官员,包括宗室天子本人都必须严格遵守上面的规定。其中就有关于教育条例。例如《礼记·王制》:“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
鲁国在西周早期是各诸侯国的老大,在遵守纪律方面做的最好,所以教育制度的贯彻落实上是不甘落后的。鲁国立国初期,定有教育基地“泮宫”,但是否在此地已经无法考证。鲁僖公喜欢搞基础建设工作,相传此泮池为僖公时期留存。能够进入泮宫学习的,当然是贵族子弟,即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的子孙们。虽然当时的爵位是继承制,谁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学有所成,将来好建功守业。看一看《春秋·左传》就会知道,那时的公卿大夫把名誉看得很重。特别是在战场上,他们都是最勇猛的战士,而且必须是,如果你不是别人就瞧不起你。
史载,西周天子为教育京都贵族子弟所设的“辟雍”,分为五个学区:中为辟雍,举行盛典之所;南为成均,学乐之所;北为上庠,学《书》之所;东为东序,学干戈、羽籥之所(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籥);西为瞽宗,演礼之所。汉班固《白虎通·辟雍》:“辟者,璧也。象璧圆又以法天,于雍水侧,象教化流行也。”辟雍,取四周有水,形如璧环为名。
而小一号的诸侯国学宫名“泮宫”,何意?只有辟雍的一半,等级决定一切。泮宫之泮,是环绕半圆之水的学校,故而后世又雅称“泮水”。规模是小了一半,但学习的内容与辟雍是相同的,即全国通用教材“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孔子当年把它拿来也用作教材教授弟子,和贵族大学接轨,是因为弟子们要想“入仕”,必须同样掌握当时社会需要高级的技能。
鲁僖公所建泮宫其规模面积已不可考,但根据教学内容想必不小,因为“干戈”、“射”与“御”等军事技能是动态的,不是在室内能够完成的,需要大范围的空间。特别是驾车技能的“御”,有着五个科目等级考试,如同现今的考取驾照。《周礼·地官·保氏》曰:“五驭: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科目一,鸣和鸾:升车则马动,马动则鸾(车上装饰的一种铃)鸣,鸾鸣则和应。考验驾驭者行驶中的节奏感。
科目二,逐水曲:车沿水岸行,曲则折,驰驱而不颠坠。考验驾驭者行驶中速度的掌控能力。
科目三,过君表:位“辕门”内两侧置石磴,间距多出车宽十寸,车驰辕门而不触石磴。考验驾驭者行驶中对路况判断的精准程度。
科目四,舞交衢:在四通八达的道口,驰驱穿梭,得心应手,轻盈而有旋律。考验驾驭者行驶中技术运用的熟练程度。
科目五,逐禽左:驱车追赶野兽,使其逼至车左,以便君主射(礼制:君主狩,左射)。考验驾驭者行驶中的灵活能力。
只此“御”一项,需要的面积就很大,当然,这属于路考,但存放车辆、初学者试驾还需要更多的场地。
从《诗·鲁颂·泮水》对鲁泮宫的教学盛况的详尽描述,也不难看出它的规模。载曰:“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鲁侯戾止,言观其旂。其旂茷茷,鸾声哕哕。”“既作泮宫,淮夷攸服。”“矫矫虎臣,在泮献馘(guó敌人的左耳)。淑问如皋陶,在泮嫌囚。”“薄采其芹”,即演习祭祀之释菜礼;“言观其旂”,即观看演练盛典状况;“淮夷攸服”,即以事实解释泮宫学礼的价值作用;“在泮献馘”“在泮嫌囚”,便是学生演练干戈的场景。
这是一座生机勃勃、热血沸腾的学校。
有一点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关于六艺中的《书》,有些人认为是学习识字、书写,还包括绘画。这的确值得商榷,别忘了这里是鲁国的大学,是培养管理国家高级人才的地方。依礼制:国学有大学、小学之分,“小学在公宫南之左”,识字、书写应该在小学内完成的。虽然孔子首次把《书》称之为《尚书》,但一般都简称为《书》,直到汉代《尚书》一词才流行开来。它的内容含有丰富的政治智慧,是一部当时的政治教科书,学习研读《书》只有在“大学”里才适用。
顷公二十四年(前256年),鲁国灭亡后,泮宫周鲁贵族子弟的教育功能随即消失,泮宫倾塌,唯泮水留存至今。
历史上,泮宫对孔子肯定影响不小,说是他的心往神驰之地一点也不过分,但与他生前并没有多少瓜葛。因孔子被后世封为“文宣王”后,以泮池为发端,一溪流水向西经过孔庙大门外,此溪水称之为“泮水”;泮水之上有桥连通孔庙,此桥称之为“泮水桥”。于是,出现了以水为纽带连接起孔子与泮宫之间的联想,顺水推舟般形象的把“泮水”喻为“孔子教育”的代名词。科举考试,凡中秀才者称进学,雅称“入泮”,意思是正式踏入孔学之门,泮水桥俨然成为正统教育的“彩虹门”。
星转斗移,时过境迁,唯一留存的泮水早已是死水微澜。但作为一处文化坐标已经嵌入国人的记忆里,铭刻在历史的硬盘里,成为曲阜人的骄傲。它一直受到世人的呵护,在历史的耕耘里始终保持着一份独特的气息,令人长嘘不已。
金《祖庭广记》载:泰和元年(1201年),“先圣庙东南泮宫地六十四亩一分三厘,以克释奠之费。”
明成化年间,六十一代衍圣公孔弘泰在池渚之上建别墅。他的《游鲁泮宫》诗云:“雨余无事日,情思正悠然。曲径连芳草,高台锁暮烟。幽芹香馥馥,皓月影悬悬。鲁泮闲游处,何须画辋川。”
清乾隆二十一年(1755年),乾隆帝到曲阜谒拜时,七十一代衍圣公孔昭焕在此旧基上改为行宫。乾隆帝八次幸鲁皆驻跸于此。孔尚任《阙里志》载曰:“池水涟漪,藕花数顷,中有溪堂、水榭、花坞、钓台,亘之以长堤,通之以溪桥,遂为里外二湖。画舫箫鼓,载月容与,鲁候思乐泮水,仿佛如睹也。”乾隆以后,行宫废弃,清末时建筑陆续部分倒塌。
光绪二十年(1894年),七十六代衍圣公孔令贻为抵制美国人建教堂,于池北建立了文昌祠。
1933年文昌祠改为古泮池小学。古泮池其余部分,被后来居民逐渐蚕食。
1986年公布为曲阜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2013年5月,曲阜市人民政府决定对古泮池进行规划性复建,居民整体搬迁。目前正在施工中。